【東謎|伯玖】白色謊言 White Lie: Chapter 1

死期將至,尚未破除詛咒的我心灰意冷。此時身為神社繼承人的草薙伯玖提出了意料之外的方法……

※私設有
※涉及遊戲第三章、第五章劇情
※可視作短篇完結


Chapter 1 重蹈覆轍

  大雨沖去了夏天帶來的熱氣,卻沒能澆滅我心裡的苦悶。

  我獨自站在中庭的偏僻角落,看著周圍飽滿而豔麗的繡球花,不禁茫然:為何命運待我如此?

  與眼前的花團錦簇相反,有的花尚未盛開就儼然凋謝,等不到被人欣賞的一天;有的人正值桃李卻槁木死灰,抓不住從指縫流逝的沙⋯⋯

  正當我沈迷於自己的思緒,身後忽然傳來腳步站定的聲音。

  我詫異地回過頭,只見伯玖學長把手中藤紫色的油紙傘傾向了我,不顧他早已浸濕的肩頭。

  「我說過的,不管妳遇上什麼困難,我都會幫妳的。」

  聞言,我忍不住發出冷笑,抬起手背一把抹掉臉上和雨水混合的眼淚,狠狠地瞪著面前的人。

  「幫我?連學園都束手無策的詛咒,你一個神主沒用的兒子又有什麼辦法?」我無處宣洩的憤懣化為刻薄的言語,使勁地扎入對方要害,試圖剜出他隱藏於淡然面容底下的真實情緒。

  「⋯⋯鬼神本同源。」微弱的嘆息在雨中淹沒,伯玖學長伸手將我被打濕的頭髮撩至耳後,眼神柔和卻堅定,「既然在一般怪異這裡找不到線索,那我就去求八百萬神。」

  見他未被激怒,我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,倍感鬱悶。

  自從伯玖學長帶我走進新橋站月台中央的自動販賣機,搭乘銀河鐵道來到黑蕊學園的那天,已經過了快一年。

  雖然他不曾忌諱談論家裡,甚至還會拿自己來開玩笑,但相處沒多久,我便發現這類話題一旦走往更深入的地方,就會被他巧妙地引導到其他方向。

  從那之後,不再向他詢問有關神道的事情,變成我們心照不宣的默契,以至如今他主動提議求助神明,反倒叫我困惑了起來,即使察覺到他那雙籐黃色眼眸流露出的情感,也暫時不想去解讀。

  我心煩意亂地揮開他的手,強迫自己忽略此刻過於貼近的距離,咄咄逼人地質問著:「又來了,又是這樣毫無根據的話。什麼時候學長學會了校方那套不負責任的說詞?只給一些微小的可能性,就要人繼續抱持希望──」

  伯玖學長突然一個跨步,單手環住我的肩膀,把我的話遏在喉中。

  上一次與他人那麼親近,還是第一次跟傑伯沃克執行任務的時候。

  為了解決東京灣生態系紊亂的問題,我們對該海域展開調查,最後揭露了以「乙姬」為首的怪異猶如外來入侵種般的捕食行為。

  在那場驚心動魄的冒險中,無論是被半魚人偽裝的海龜載到「龍宮城」,抑或被灌進船艙的洶湧海水給吞沒,葉空同學都曾將我抱入懷裡保護。

  可面臨生死關頭,我當下能感受到的只有恐懼,儘管心跳加速,我都明白那不過是腎上腺素分泌所造成的生理反應。

  ──所以現在我是在緊張什麼?

  眼下我們位於平和的校園內,既沒有四處逃竄的怪異,也沒有一言不合就胡亂開槍的危險人物,足以對我產生威脅的,大不了就是走在泥濘路上濺起的汙水罷了。

  但我全身卻不由自主地發燙,裸露於衣袖之外的肌膚泛起明顯潮紅,彷彿已經消散的暑氣重新回到體內。

  怦怦。

  我幾乎只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。

  怦怦、怦怦。

  放緩呼吸,我將雙手交握於身前,試著掩飾那止不住顫抖的指尖。生怕自己的異常被發現,我匆匆瞥了伯玖學長一眼,見他似乎沒有察覺便暗自鬆了口氣。

  ……我想我早就得出了答案,只是不打算填上。

  下一秒,貼緊的身體傳來顫動,令我臉上的溫度瞬間飆升。

  「呵……。」伯玖學長很快地止住悶笑,「走吧,時候不早,妳該回宿舍了。」他逕自推著我朝教堂的方向走去,一派輕鬆的口吻,聽起來根本沒把我的挑釁放在眼裡。

  我用盡全力仍抵不過他的強硬,只好半推半就地跟上步伐。

  天色漸暗,雨勢不停。

  從中庭的一隅走回主幹道,周圍多了些行色匆匆的學生,他們或是撐傘、或是冒著雨趕路,沒人願意在雨裡多留。

  有了伯玖學長的掩護,渾身濕透的我無需擔心自己引人注目,反倒開始對傘下窄小的空間手足無措。

  身旁的人的存在感被放大到極致,我才意識到平常在殊玉學長旁邊顯得嬌小的他,其實足足高了我一顆頭,也能輕而易舉地把我抱在懷中。

  而因為浸濕的襯衫完全吸附著我的皮膚,我們身體接觸的部位所傳來的觸感,彷彿沒有布料間隔般無比鮮明。

  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對方被衣物包裹的勻稱肌肉,以及他那甚至比我還要略高的體溫。

  突然,像是被什麼細細啃咬過,一種紅腫發癢的感覺自肩頸擴散,伴隨著我身上的水氣,促使一股異樣的情愫在心底蕩漾。

  我壓抑不住衝動,轉頭看向伯玖學長。

  兩旁路燈亮著昏黃的光暈,柔和地照在他的側臉上,削弱了眉眼之間的銳利感,模糊了下頷分明的線條,為他清俊的面容多添幾分圓潤。極具個人特色的真朱色耳環,樣式類似於御守的繩結,長長的尾巴襯得他的頸部更加修長,讓人忍不住想盯著看。

  不一會兒,伯玖學長像是察覺到了我的視線,偏過頭來。

  剎那,四目交接,我嚇得立刻低下頭,巴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。

  「嗯?公主殿下看什麼看得那麼入迷?」他明知故問,上揚的尾音全是戲謔。

  我沒臉抬頭只能無力地反駁:「沒、什麼都沒有⋯⋯!」

  「啊⋯⋯那真是太可惜了。」他拖長的語調意味深長,似乎真的有些感到遺憾,使我一時摸不著頭緒,差點錯過了要轉彎的路口。

  幸虧伯玖學長打鬧之餘不忘留意路況,一把將我帶回正確方向,走上他往常送我回宿舍的路。

  ⋯⋯在黑蕊學園認識的所有人裡,伯玖學長是少數會跟我這樣說笑的人。

  或許是初次見面就受到他的幫助,加上他平日總會詢問我近況,為我打氣、講些慰藉的話,第一次協力完成任務後,我內心便默默對他產生了依賴。

  隨著我們日漸熟稔,伯玖學長身上隱約多了種似曾相識的感覺,是我之前未曾注意過的。

  可他是著名神社的繼承人,像我這種普通女生,若不是意外被怪異給詛咒,根本不可能與家庭背景天差地別的他有所交集。

  一切都是我的錯覺而已……想到這,我不免有點心酸,卻也只敢偷偷用餘光打量那個害我自慚形穢的元兇。

  而一看到伯玖學長泛著笑意的眼尾,我就怔住了。

  怎麼會現在才明白呢?那份奇妙的熟悉感,其實就來自狐狸大人啊。

  我的家鄉坐落在四面環山的盆地,我所就讀的小學,正蓋在西面的山腳下。

  那裡擁有許多景點,其中一座木造的遊樂場,是當時小學生放學後最常去的地方。它被一間稻荷神社分成左右兩半,每當我們玩累了就會跑到中間的本殿休息,有時候下雨天還會在那躲雨。

  所以雖然神社的規模不大,來參拜的人也不多,但在我們這群孩子心中,地位早已不可撼動。

  不過我第一次去那座神社的時候,其實內心非常忐忑。

  因為我的父母在前一天晚上,得知我要和同學們到遊樂場玩之後,就格外認真地告訴我:「稻荷神社的狐狸是神明的使者,不可以隨便對待,不然會被神明懲罰哦!」

  畢竟是小孩子,不管父母說什麼都會相信,就算我還搞不清楚神靈鬼怪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,也會因為那段話而對神明心生畏懼。

  於是我一路懸著心,並在穿過一座座紅色鳥居,瞥見入口那對狐狸雕像背影時提到最高。

  ──咦?

  然後在看到正面的瞬間落下。

  左邊是戴著棕色帽子的黃色小狗,右邊是繫著紅色蝴蝶結的白色小貓,我反覆確認雕像身上物品印有的花樣,心裡的不安開始被困惑所取代。

  原來神使大人……也用圍兜兜的嗎?

  儘管那兩座雕像做工精緻,把昂首挺胸的狐狸雕刻得威風凜凜,但我一看清祂們脖子圍著的東西,腦海就只剩下「可愛」兩個字,以至後來我人都走進了遊樂場,還是會忍不住朝雕像那裡多看幾眼。

  過了很久我才知道,神社內有人奉納的雕像,正常而言是要帶紅色領巾的。不過自從那間神社某一代宮司1繼任之後,我們當地就平白多了個替狐狸雕像綁上圍兜,以祈求孩童健康長大的習俗……

  是出於小時候在那裡玩耍的美好回憶嗎?又或是那圍兜兜的強烈印象揮之不去?長大後慢慢明白事理的我,應當要對狐狸神使抱持敬畏,然而一提到祂們,我總是只能記起一種和藹可親的感覺。

  就像伯玖學長一樣。

  我本該要對擁有超常力量的噬魔人保有戒心,卻怎麼都抵抗不了他的溫柔體貼。

  「我說過保證安全吧。就算出什麼事,我也會保護妳的。」

  「如果有什麼煩惱,要不要跟我說說?」

  「畢竟今天發生很多事吧,後續的事就包在我身上,妳在一旁休息就好。」2

  回想起伯玖學長曾經說過的話,我便十分懊惱自己先前的行為。

  令我陷入如此窘境的又不是他,而是那時在電車上長滿花草的怪異,我不能因為遲遲找不到解咒的方法,就遷怒於無辜的人。

  尤其伯玖學長不僅經常關心我的身體狀況,告訴我有關詛咒的情報,連剛才都還在為我想方設法解決煩惱,我竟然口不擇言地攻擊他,實在太不應該了。

  就算他表面上看起來若無其事,一定多少還是會因為我的話而感到傷心;雖然他選擇不跟我計較,那也不代表他真的什麼都無所謂……

  我張了張口,想道歉卻欲言又止,深怕自己話說得不夠好,顯得不夠真誠。

  但我沒能猶豫多久,舊克萊門蒂亞那象牙白的牆面就出現在眼前,我一下子慌了,把原本要說的話忘得一乾二淨。

  迴廊前,伯玖學長停下了腳步。我們兩人默不作聲地站著,彷彿都在等對方先打破僵局。

  沉默在我們之間蔓延,尷尬的氣氛使我直揉搓雙手,著急地想說些什麼。

  此時一隻大手覆上我的腦後,輕輕撫摸了幾下。

  「我沒事,妳不要想太多。」伯玖學長低聲說著,和緩的語氣熨貼了我的心,「趕快回去洗個熱水澡吧,小心別感冒了。」

  他的右手往下滑到我的背上一推,順著力道,我踉蹌著踏上台階。

  明明是再平凡不過的叮嚀,我聽了卻又紅了眼眶。不想讓他看到我現在的表情,我沒有轉身,只是用力點了點頭,接著不發一語地往教堂內部走去。

  側身進門的那刻,我瞥見伯玖學長還站在剛剛的位置,似乎尚未打算離開。

  有著華麗繁複裝飾的大門在我身後重重闔上,聲音響徹整個前廳,把內外隔成了兩個世界。

  看著眼前偌大的空間,我忽然覺得旁邊空蕩蕩的,有些不習慣。

  去年年底,我居住的這座教堂終於修葺完畢,一整排大型花窗鑲著重新製作的彩繪玻璃,在每個早晨為內殿灑下絢麗奪目的光。銀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一塵不染,獨特的紋理與典雅的氛圍相稱,完好如初的模樣,足以窺見過去克萊門蒂亞學生的生活景象。

  「一切都會好轉的嗎⋯⋯」我喃喃自語著,轉身踏上通往閣樓的階梯。

  回到自己房間,熟悉的環境讓我澈底放鬆下來,不再強忍著情緒。驀地,疲憊感有如潮水般襲來,我就地癱坐在門前,整個人倚在牆上。

  今天傍晚發生的事情,和我首次造訪螢火宿舍的情景如出一轍。

  一樣的傘、一樣的人、一樣的溫柔。

  儘管我說了那麼過分的話,伯玖學長仍一如往常地關心我。倘若他指責我、對我生氣,而不是像對待無理取鬧的小孩似的包容我,或許我還會比較好受……

  不,其實他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吧。

  所以才能遊走於形形色色的人當中,跟誰都保持著泛泛之交,只有我還在妄想自己對他來說是特別的。

  可能他想都沒想到,一時心軟伸出的手,竟然被我當作救命繩索般攀著。

  我甚至一直沒有察覺出他的厭煩,一個勁地往他身邊靠──

  「哈啾!」

  我猛地打了個噴嚏,打斷了自己的思考。

  短暫的恍惚後,我頓時覺得渾身發冷,太陽穴也隱隱作痛了起來。

   ……還是趕緊去洗澡吧,何必自己為難自己。我想了個理由。

  把剛才的想法全拋在腦後,我強忍著暈眩站起來,拿好換洗衣物,不情不願地完成了伯玖學長的囑咐。

  過了一會,我走出浴室,風信子的芬芳縈繞鼻尖,我的心裡終於踏實了許多。

  這時不遠處傳來另一股香氣,聞起來讓人有些懷念。我四處張望了一下,才發現茶几擺著原本沒有的餐盤,裡面的食物正冒著陣陣熱氣。

  湊近一看,是碗簡單清淡的烏龍麵,一大塊豆皮搭配半月形的魚板,最上面放有蔥花點綴。一旁的茶杯則裝著深褐色的液體,氣味陌生得難以分辨,令我忍不住皺了皺鼻子。

 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杯子,一邊抽出它底部壓著的紙條,一邊小聲嘟囔:「學校的貓咪現在連外送都要負責了⋯⋯?」

  視線轉移到手中的紙,我發現上頭的字格外眼熟,飄逸的筆跡與本人散發的氛圍極其相似。

  妳應該還沒吃吧?我擅自主張送了點東西過來
  烏龍麵旁邊的是梅醬番茶,可以預防感冒
  雖然味道有點奇特,但多少喝一口吧
  (整杯喝完的話明天來找我拿獎勵^^)
  至於妳的詛咒⋯⋯無論如何,我都會想辦法解決的。
  別再哭了,我會心疼。  伯玖

  讀完最後一行字,我看著末端的署名,潸然淚下。豆大的淚水在紙面留下一點一點深色的痕跡,原以為被熱水沖走的負面情緒,全部重新湧了上來。

  為什麼我只剩下一個月的壽命?為什麼我現在才發現自己的心意?

  詛咒把我帶來這裡認識了你,卻又剝奪我對生活的一切憧憬。

  「──早知道會這樣,當初就不該喜歡上。」

  寬敞的房間裡,只剩嗚咽聲迴盪。

  我終究是重蹈覆轍。


註解

1 宮司(ぐうじ、みやづかさ):指一般神社的負責人。

2 此三句為遊戲原話。

3 時間線說明
序章第六話:女主角從銀河鐵道下車後,描述為「一陣秋風迎面而來」。
第二章第十三話:亞嵐說明健在兩個月前死亡,而其死後一週,即7月27日上傳影片,故當下時間應為9月下旬。
第三章第十話:從章魚丸的調查資料與陽的對話可以得知當天為10月1日。
第三章第二十話:善治離開後,葉空在牆壁寫上10/3。
第四章第一話:魁斗對女主說「因為妳才入學一個月左右吧?」
第五章第十一話:10月4日第一位僧侶身亡,10月8日第二名僧侶身亡。
第五章第十五話:黑蕊討論區那篇「你們大概不知道這隻怪異」,發文時間變化為序章(時間不明)→第二章的一個月前→第五章的兩個月前,故推算第五章發生在十月下旬至十一月初。
綜合上述,我認為黑蕊學園別於正常日本學校,選擇在九月開學。
本篇時間則設定在隔年的七月中旬後。


後記

原本只是想定期更新遊戲自介而已,沒想到第3個150字就爆字數(・ω・`ll)
雖然直接結束在這裡也可以,但不知不覺已經把後面大綱都寫好了,所以…!
很久沒寫文了,希望大家喜歡。
謝謝你看到這裡(。•ㅅ•。)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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